印度一直在給恒河“大掃除”，為什么越掃越臟？

印度一直是世界人民關注的焦點。隨著自媒體興起，越來越多的中國人知道了印度 干凈又衛(wèi)生 的梗，大家也對印度的水污染問題津津樂道。就在今年 7 月，印度旁遮普邦的首席部長巴格萬特 · 曼（Bhagwa

印度一直是世界人民關注的焦點。隨著自媒體興起，越來越多的中國人知道了印度 " 干凈又衛(wèi)生 " 的梗，大家也對印度的水污染問題津津樂道。

就在今年 7 月，印度旁遮普邦的首席部長巴格萬特 · 曼（Bhagwant Mann）向大眾呈上了一幕悲喜劇。他在視察時了向民眾展示水體的治理成果，喝了一杯來自 " 圣河 "（Kali Bein）的水。結果兩天后，他就因腸胃問題住院了。

" 直飲 " 恒河水的印度官員。來源 / 微博 @人民日報海外版 - 海外網

這個啼笑皆非的新聞清楚地說明，印度在治理水污染方面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而印度所有的大河中，污染程度最為嚴重的莫過于恒河。

近幾十年來，印度***多次著手對恒河進行全面清理，現在的莫迪***也曾表示在 2020 年前完成恒河污染治理工作。但是，這些舉措都沒能徹底解決恒河的污染問題。直到今日，印度***與人民還在苦苦思索 " 治河良方 "。

縱觀歷史，恒河為何從 " 恒久之河 " 變?yōu)?" 污染之河 "？困擾印度***與人民已久的恒河水污染問題產生了哪些影響？歷史上，印度***曾想出哪些方法來治理恒河？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所導致的公共衛(wèi)生危機對恒河有什么影響？

恒河的污染情況。來源 / Reuter

燦爛的過去：恒河在歷史上的足跡

恒河是南亞的一條主要河流，流經印度北部及孟加拉國。恒河全長 2525 公里，流域面積 91 萬平方公里，達印度國土面積的三分之一，恒河也為世界河水流量前 20 大的河流之一。恒河流域為世界上最多人口居住的河流流域，有超過 4 億人口生活于此，人口密度達每平方公里 390 人以上。

恒河的原名為梵語詞匯 （Gang ā），意為 " 快行者 "，這個詞語與梵語同屬印歐語系的英語中 " 來 "（come）同源。所以，恒河名字的本意就是速流、速去之河流。漢語中將其譯為恒河，意為 " 恒久之河 "。恒河被印度教徒視為圣河，印度教中也有稱為 " 恒河女神 "（梵語： ，英語：Ganga）的神祇，是恒河的人格化。

恒河在喜馬拉雅山脈中的發(fā)源地。來源 / 紀錄片《恒河》截圖

按照印度神話，恒河女神為雪山神（喜馬拉雅山的人格化）的女兒，雪山神女的妹妹。恒河女神的形象通常是一位有四只手臂的美麗女郎，兩手持凈瓶，兩手持蓮花。她的坐騎是海獸摩伽羅。

恒河的歷史十分悠久，不僅吸引了亞洲人的目光，還在歐洲的歷史記載中留下了痕跡。早在希臘化時代，古希臘旅行家麥加斯梯尼（Megasthenes）就在其著作《印度史》（Indica）中寫道：" 印度也有許多寬廣的河流，它們源于北方邊境的高山，穿過平坦的陸地，其中有不少河流相交匯聚，并入恒河。"

如果進行對比，我們會驚奇地發(fā)現，恒河與中國的長江黃河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傳統(tǒng)上，中國人喜歡臨水而居，印度人也不例外。恒河對生活在其流域中的數百萬居民至關重要，他們依賴恒河獲取生活必需。中國古代的許多朝代都建都于黃河與長江流域，而許多古印度國家的首都與首府曾設于恒河沿岸。作為印度教大國，印度的數個印度教圣地城市都位于恒河沿岸，包括赫爾德瓦爾及瓦拉納西。

恒河三角洲。來源 /European Space Agency

緣何污染：恒河的前世今生

1857 年，印度莫臥兒帝國滅亡。英國殖民印度期間，英屬印度當局在西孟加拉邦建造了法拉卡堰（Farakka Barrage）。法拉卡堰是橫跨恒河的一座攔河堰，其建造初衷是為了將淡水引入恒河下流的分流胡格利河。但法拉卡堰后來卻導致恒河下游的鹽度增加，對沿河的地下水和土壤造成破壞性影響，從而導致恒河的衰敗。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恒河的污染也不是一日形成的。幾十年來，學者們始終致力于探討造成恒河污染的原因，希望為恒河治理提供幫助。他們總結恒河水污染的主要原因有以下三點：

一是人口密度增加導致人類污水和動物糞便的處理不善。恒河流經人口超過 10 萬的城市 100 個，5-10 萬人口的城市 97 個，普通城鎮(zhèn)約 48 個。恒河中大部分有機質富集的污水都來自這些人群。

每天光坐落于恒河流域的印度教圣城瓦拉納西里，就往恒河中排出了高達 200 萬升的污水，因此造成恒河水中糞生大腸桿菌大量繁殖。而根據官方標準，可供安全沐浴的水體中糞生大腸桿菌含量應低于 500/100mL，然而，甚至當恒河還未流過瓦拉納西時，其上游檢測結果就顯示河水中糞生大腸桿菌含量已經達到標準值的 120 倍，即 60000/100 mL?？上攵?，人口密度增加所帶來的愈加可怕的排放，對恒河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簡直是滅頂之災。

恒河上游的城鎮(zhèn)。來源 / 紀錄片《恒河》截圖

二是工業(yè)廢物的排入。由于在恒河沿岸建立了坎普爾（Kanpur）、***阿巴德（Allahabad）、瓦拉納西（Varanasi）、巴特那（Patna）等一大批工業(yè)城市，無數的制革廠、化工廠、紡織廠、釀酒廠、屠宰場、醫(yī)院也隨之繁榮發(fā)展。這些工廠將未經處理的廢物肆意倒入恒河中，造成了巨大的污染。這些工業(yè)廢物造成了極大衛(wèi)生安全隱患，總量約占恒河總廢水量的 12%。盡管工業(yè)廢水的比例相對較低，但其通常有毒且不可生物降解，對恒河流域的人與動植物都會造成極大傷害。除此之外，日益缺水成為恒河最令人擔憂的問題。恒河流域的人們隨意取用恒河中的水用于灌溉，水的流失速度超過了雨季的補充速度，導致了恒河水量持續(xù)下降。

三是宗教原因。在印度教節(jié)日期間，恒河將會迎來超過 7000 萬人。他們通過在河中沐浴來凈化自己過去的罪惡。在這個過程中，信徒在恒河中留下了大量的食物殘渣與垃圾，造成了恒河的進一步污染。印度人認為在恒河河岸上火化尸體，將其骨灰順著恒河漂流能夠凈化死者的罪孽，給他們帶去救贖。而在恒河流經的所有墓葬之地中，最受印度教徒向往的當屬瓦拉納西恒河畔。假如不幸死于它處，死者也可因骨灰撒入恒河而被救贖。假如骨灰已經被撒入其它河流，死者的親屬可前往恒河為他求得救贖。因此可見，印度教徒的宗教觀與死亡觀均圍繞恒河而展開，恒河是其現實生活與精神世界的重要一環(huán)。

瓦拉納西河壇上的葬禮。來源 /Flickr by Steve Hicks

屢戰(zhàn)屢?。簹v史上的恒河治理

最早在 20 世紀初，印度就有人認識到恒河治理的重要性。印度政治家馬丹 · 莫罕 · 馬拉維亞（Madan Mohan Malaviya）建立了一個致力于保護恒河的組織（Ganga Mahasabha）。經過長期斗爭，英屬印度當局通過了一項協(xié)議，以保持恒河暢通無阻。雖然該協(xié)議在法律上有效，但該協(xié)議的神圣性并未得到獨立后的印度各邦和中央***的尊重。獨立后的印度發(fā)展迅猛，恒河沿岸人口的增長和工商業(yè)的興起造成大量工業(yè)廢物和廢水未經處理就流入恒河，沿岸農田和耕地大量施用的化肥和農藥因泥土流失伴隨著雨水進入河流。自此，恒河水的污染日益嚴重，淪為被嚴重污染的 " 下水道 "。

有感于恒河污染的惡劣現狀，20 世紀末，時任印度總理拉吉夫 · 甘地迫切想要改變一切。他于 1986 年 6 月發(fā)起了 " 恒河行動計劃 "（Ganga Action Plan），其主要目標是通過生活污水的截流、分流和處理來改善水質，并防止有毒和工業(yè)化學廢物從已確定的污染單位進入河流。該計劃的主要措施有：修復現有排污系統(tǒng)，建造污水處理處理工廠，建設污水支流與分流點等。而經過科學處理后的恒河污水不僅可以用于灌溉，還能提供各種副產品如沼氣和濃縮肥料。" 恒河行動計劃 " 靠前階段的成功為印度***制定國家戰(zhàn)略打下了良好基礎，***計劃將該方案復制到該國其他受污染的河流治理中。

拉吉夫 · 甘地。來源 /《新聞人物》截圖

可惜，雖然 " 恒河行動計劃 " 規(guī)定廢水必須經過處理之后才能排入恒河，但該計劃未能約束人們將未經處理的廢水隨意排入恒河的行為。直到 2000 年， " 恒河行動計劃 " 已持續(xù)長達 15 年，總共花費了約 90 億盧比（合 2 億美元）的資金，但恒河治理的成果仍乏善可陳。

轉眼來到 21 世紀，恒河治理的問題再次引起大眾的關注，而這次的恒河清理計劃看起來比過往完善了許多。從制度上，印度中央***根據 1986 年《環(huán)境保**》第 3 條，宣布恒河為印度的 " 國河 "。并于 2009 年 2 月 20 日成立了國家恒河盆地局（National Ganga River Basin Authority）。在資金上，印度***將 15.56 億美元的資金劃撥給國家恒河流域管理局，用于恒河的長期清理及維護工作。世界銀行也在 2011 年批準為國家恒河流域管理局提供 10 億美元的資金用于恒河治理。

緊接著在 2014 年，莫迪靠前次當選印度總理，信誓旦旦地聲稱將致力于清潔恒河，控制污染，讓恒河重新煥發(fā)生機。莫迪在財政預算中宣布實施名為 " 致敬恒河 "（Namami Gange）的治理項目，制定 76 套治理方案，在其 5 年任期內將拿出 2000 億盧比用于恒河污染，促進恒河完成自我更新，并計劃在 2020 年甘地誕辰紀念日前完成全部治理。

印度總理莫迪。來源 / 央視新聞截圖

然而，印度國家審計總署將治理恒河審計顯示，恒河治理計劃的進展遠遠低于目標，而且項目的資金缺口從 8% 到 99% 不等。報告稱其中多數項目已經超過完工期限，而且從工程進度上看，距離竣工還遙遙無期。甚至，莫迪***為 " 致敬恒河 " 撥出的 2000 億盧比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真正用來治理污染。因此，印度歷屆***治理恒河的計劃向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口號喊得響亮，效果卻不堪入目。

機遇與危機并存：新冠與恒河治理

自新冠疫情暴發(fā)以來，全世界各地都受到了影響。但對恒河來說，2020 年卻是恒河污染減排最有成效的一年。早在 2020 年 6 月，世界銀行就啟動并資助了第二個以清潔水為中心的項目。新的研究表明，恒河在 2020 年上半年進行了自我清潔。新冠疫情迫使印度***采取措施限制公共場合聚集，恒河水的使用量便開始下降。

這期間，恒河水使用量僅下降 10%，就促使恒河的衛(wèi)生狀況有了顯著改善。然而，世界銀行表示，一旦印度***決定開放，將會造成恒河污染率繼續(xù)攀升，導致印度面臨水危機。同時，對恒河進行消毒和保護將有助于幫助印度降低貧困率，保護印度人民賴以生存的水資源。

果不其然，隨著 2021 年至 2022 年印度新冠疫情的多次多***發(fā)，印度的死亡率也在逐漸攀升。據當地媒體報道，尤其是德爾塔傳播以來，新冠疫情導致恒河污染問題更嚴峻，主要原因就是死者尸體被拋入恒河之中。而造成這一現象既和人們的宗教信仰相關，也與人們的心態(tài)與經濟狀況相關。

一是人們對新冠病毒的恐懼。印度當地電視臺引述一些當地人聲稱，人們非常害怕火化新冠死者的遺體，于是就造成大量尸體被遺棄在恒河的岸邊與河中。

二是經濟水平的局限性。而隨著***的封鎖政策逐漸推進，許多印度人為逃避封鎖從大城市轉移到偏遠地區(qū)，導致病毒繼續(xù)擴散到更廣泛的農村地區(qū)。這些地區(qū)的醫(yī)療衛(wèi)生水平難以對抗新冠疫情，也無力應對重大公共衛(wèi)生危機。當地媒體采訪的一位居民說：" 人們都剩不下錢來火化他們的親人了。他們如果用救護車運遺體（去火化），就要收 2000 盧比（約 28 美元），而這高昂的費用迫使人們將遺體遺棄在恒河。"

總的來看，新冠疫情對恒河的影響明顯是弊大于利。直到現在恒河的狀況也沒有太多好轉，污染情況甚至愈演愈烈。最近，加爾各答的印度科學教育研究院（Indian Institutes of Science Education and Research）的科學家進行了一項研究。研究結果表明，盡管***實施了多項清潔恒河的計劃，其下游污染仍然十分嚴重，與中部或上游地區(qū)相比，有明顯的藻華和富營養(yǎng)化跡象。該研究稱，這條河流的水質越來越差的現象可能對河流的水生生態(tài)系統(tǒng)產生長期的不利生態(tài)影響，包括對更高營養(yǎng)層級的魚類種群等造成的影響。因此，科學家們對印度***的恒河治理效果提出質疑，其調查結果已提交給***。

科學家們從西孟加拉邦的恒河采集水樣。來源 /Punyasloke Bhadury

現在與未來：恒河治理任重道遠

如果說恒河的污染已經很糟糕了，那恒河的水文周期對治理方面的影響可謂雪上加霜。從地理學角度看，恒河流域的水文周期取決于西南季風的活動，大約有 84% 的降水發(fā)生在 6 月至 9 月之間。因此，恒河的河川流量呈現出高度季節(jié)性，而這種季節(jié)性變化會導致恒河區(qū)域出現土地與水資源的問題，甚至可在同一年內造成干旱與水澇。多發(fā)的氣象災害不僅為恒河治理造成了極大的不穩(wěn)定性，對人類生產生活也帶來了極大的不穩(wěn)定性。每當夏季來臨，恒河流域高發(fā)洪災或旱災之時，恒河治理的重要性就被遠遠地甩在后面。因此，印度***對恒河治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治理效果與最初計劃對比總是大打折扣。

許多關心恒河治理學者認為，雖然清理河流中的污染物非常重要，但是沿岸居民的配合也很重要。如果人們繼續(xù)在恒河里洗臉、沐浴、游泳，并且將未燒完的尸體拋入河里，或者將一些日用品，不論是作為圣禮還是作為垃圾扔進河里，那么恒河污染狀況難以改善。如果要使恒河真正變干凈，那么印度不僅需要解決恒河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問題，也需要解決印度社會問題。

（資料來源：Wikipedia、BBC News、City Monitor、The Financial Express、The Diplomat、章江：《印度：加大整治恒河污染力度》，《檢察風云》，2020 年第 6 期；梅竹：《恒河的污染治理》，《世界知識》，1987 年第 3 期。）

來源：國家人文歷史微信公號